“佟二堡”这个名字曾经是多么响亮

“黑老大”的“黑公司”佟兴集团

森严的铁门背后是“黑暗和丑恶”

　　佟二堡镇位于古城辽阳西北２０公里，地处辽河、浑河、太子河冲积平原，人口近四万，当地人祖祖辈辈依靠土地为生。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佟二堡民间开始出现商品经济的涌动，农民自发地在自家场院开设小皮装加工厂，在镇政府门前的小马路摆摊销售。偏居北方一隅，这种商品经济意识最初的萌动是难得的。更难得的是这种“觉醒”受到了政府有意识的保护和扶持。
　　１９９０年，佟二堡镇党委果断拍扳，由佟二堡镇俱乐部改建的临时皮装交易场所开始营业，５３０个摊位仅七天就全部卖出，农民由路旁摆摊设点走进了简易市场。
　　１９９１年年1月，镇党委、镇政府又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将政府机关搬出镇政府大院，腾出位置做皮装交易场所。同年３月，灯塔县委主要领导在佟二堡主持召开市场建设办公会，当场拍板多方筹资建市场，由县工商局、县财政局分别出资３０万元，业户集资60万元，在镇政府原址兴建第一个封闭式交易大厅。当地政府的这几把“火”，一下把民间压抑许久的力量调动了起来。市场一日旺过一日，到１９９２年每天的交易额已突破２００万元，这在当时可是个了不起的经济数字。
　　１９９２年４月，由辽阳市委、市政府批准，佟二堡镇改为佟二堡经济特区，副县级建制。
　　尽管当时佟二堡生产的主要是中低档皮装，多少显得粗糙，没档次，但却价格低廉，迎合了刚刚富裕起来的中国人的消费水平，大市场不知不觉间吸引了全国各地的客商。到１９９６年前后佟二堡达到了空前鼎盛时期：当时总共９０００户人家的佟二堡，有６０００户从事加工生产，２０００户从事皮装经销；佟二堡的皮装加工业辐射周边十几个乡镇，带动１０万人就业，５万人离开土地；市场还吸纳外地“打工者”数以万计，围绕市场而兴起的饮食、运输、邮电、旅馆等第三产业的就业者也是数以万计，市场内每天直接参与交易的客商大约３万多人。
　　到１９９９年，佟二堡镇仅皮装市场的产值就近４０亿元，与浙江海宁、河北辛集并称全国三大皮装产销基地。

谁能想到“车水马龙，热闹繁华”的大市场会被“黑老大”掌控（组图）

　　市场红红火火，活跃在市场里的商人无疑是最大的赢家。据说，在这个小镇，家有千万资产的不在少数，而人们公认的“首富”当推曹杰。
　　曹杰，男，今年４３岁，８０年代初为农民出身，种地拖坯烧过砖，80年代末开始经营服装加工。曹杰的大哥是佟二堡市场发展初期的镇党委书记，佟二堡经济特区成立时，出任灯塔县委常委、佟二堡经济特区第一任工委书记兼管委会主任，弟弟是佟二堡信用社主任。在兄弟的大力支持下，曹杰承包镇办企业皮夹克厂起家，先搞皮装加工，后经营裘皮，90年代初初具规模，先后成立了佟兴集团、兴华集团，短短几年个人实物资产迅速膨胀到２亿元。
　　佟二堡皮装市场起步初期，曹杰很快地看准了经营市场“练摊位”的巨大利润空间，不是“练皮活儿”可以相比的。他先买通工商部门个别人低价将政府建的大厅“吃进”，不久又自己投资建起了一个市场。
　　与曹杰同时，鞍山个体户王某也揣着大把的钞票来佟二堡投资，建起了３０００平方米交易大厅。为挤走竞争对手，曹杰指使手下人白天砸玻璃，晚上鸣枪、投石头、掷恐吓信，干扰市场经营，王某的市场开张第一天就被砸得稀哩哗拉。他们威胁在王某的市场上货的商户，谁买东西就砸谁的车。在与王某争夺市场过程中，曹杰甚至指令手下骨干成员用３辆汽车堵撞前来维持秩序的解放军战士，挥刀舞棍追打解放军，许多战士被打得遍体鳞伤。强龙斗不过地头蛇，最后王某被迫将自己的市场出让给曹杰。港商东联集团在佟二堡也投资建了两个市场。曹杰如法炮制，最终港商没挣到一分钱，也拱手把市场让给了曹杰。到９０年代中期，曹杰以暴力手法垄断了佟二堡全部七个皮装交易大厅，建筑面积近１０万平方米。
　　垄断了市场，也就垄断了租金价码。从此佟二堡想经营皮装的，都得高价从曹杰手里租摊位，一个摊位一年的费用由两三万元涨到了六七万元，业户们敢怒不敢言。
　　在佟二堡许多人知道曹杰心狠手黑。经过多年“招兵买马”苦心经营，４０多名社会“强人”投靠其门下，固定成员３０人。为剪除异已顾英波，他出佣金３００万元，指使骨干成员先后４次追杀。由于为其它个体大户贷款开发市场，时任灯塔市里仁信用社主任艾永锡不知不觉得罪了曹杰，曹杰雇凶开枪将艾永锡大腿击伤。为惩戒不服垄断的一个业户，他指使骨干成员砍其几十刀，边砍边喊“看今后你还敢作对不”。仅垄断市场一项，曹杰3年就赚了１个亿。
　　曹杰在佟二堡皮装市场个体业户中，还有一个竞争对手就是刘华栋兄弟俩，曹杰当上佟二堡公安局副局长之后，利用手中的权力欲将刘氏兄弟致于死地，他先是以聚众赌博等罪名将刘华栋的弟弟拘留，然后又下通缉令到处通缉刘华栋，刘华栋被迫携带巨款出走北京，在长达半年多的时间内躲在某部队招待所里频频向中央领导反映曹杰的问题。直至２００２年，刘华栋的举报信引起中央领导关注，辽宁省公安厅立案调查，曹杰涉嫌黑社会性质组织犯罪问题开始浮出水面。
　　此时，人们才发现，昔日头顶道道光环的青年企业家，原是一个靠打、砸、抢、杀暴力开路，以市场垄断，强迫交易等不法手段大肆进行原始积累的“黑社会”老大。案发前，曹杰不仅身兼省、市、县、镇四级人大代表，而且跻身政府，当上了灯塔市佟二堡经济特区管委会副主任、特区公安分局副局长，从决策到经营、到管理，完全把持了当地的支柱产业——佟二堡皮装大市场，他所营造的“独立王国”，俨然就是在政府行政管理之外的“第二政府”。
　　２００３年９月９日，鞍山市中级人民法院以涉嫌组织、领导、参与黑社会性质犯罪等多个罪名，对曹杰犯罪集团公开开庭审理，当年１２月做出一审判决，判处曹杰有期徒刑２０年。

“黑老大”公然在自家门口设“警卫室”

　　多年来，灯塔县以至辽阳市都把佟二堡皮装市场作为支柱产业来发展，在历年的政府规划和报告中，佟二堡皮装市场都占有重要篇幅。十年间，佟二堡皮装市场每年上缴税费从百十来万元，逐步上升至两千多万元，在灯塔县举足轻重。然而，由于政府财力与发展市场的强烈愿望并不成比例，在扶持大市场的发展过程中，政府的公权一点点地演变成了“私权”。
　　市场好不容易建起来了，但是其管理和运行费用也是不小的开支。首先难倒政府的是修路，曹杰“挺身而出”，先期垫资几十万元，把镇里通往皮装市场营业大厅的一条主干道路修好；市场管理要上微机，政府还是拿不出钱来，曹杰又拿钱赞助；随着客流量不断增加，治安形势摆上日程，市场需要增加警力、增设机构，曹杰主动出资提供办公和办案经费。财大气粗的曹杰还个人出资成立了一个联防队，十几名队员白天在市场里维持市场秩序，晚上在曹家大院里巡逻放哨，政府还配给他一把六四式手枪。甚至，镇里的消防队，也是曹杰出钱办、出钱养。
　　１９９７年，佟二堡经济特区以曹杰是第一纳税大户，为佟二堡市场发展做出了突出贡献为由，将其吸收为特区管委会副主任。分工主管二、三产业。虽然是副职，曹杰却是佟二堡事实上的“太上皇”，有关市场经营管理的主要决策全由他一人拍板，再拿到管委会有关会议上走走形式。

奢华的别墅群见证了“黑老大”的贪婪

　　９０年代中期，佟二堡经济特区管委会以“有利于市场发展，政府减政放权”为名，将皮装市场的管理权彻底交给了曹杰，包括工商、税收、消防等方面全由曹杰代替政府，实行管理职能，政府的工商和税务部门工作人员全部撤出市场，工商管理费由曹杰代收代缴，税收由曹杰与镇政府按年度实行包税，县里还给了曹杰一项优惠政策，可以在全部税收中提留一定比例的回扣。曹杰向市场上的业户收税一分不少，而向国家上税则能克扣就克扣，能减免就减免，仅这一项政策，五年间就向国家少交了４８７０万元。
　　公权变私权的另一恶果，便是十余年间曹杰的许多犯罪行为也没有受到基本的约束。佟二堡镇公安分局局长郑春壮说，佟二堡市场发展起来后，公安由过去一个小派出所变成分局，人员多了，事务也增加了，但办公经费缺乏，干什么都需要曹杰这样的大户掏钱，甚至开资有时都得向曹杰借钱，这种情况下，你还能碰他吗？明知他犯罪你都得睁只眼闭只眼，而且曹杰还是四级人大代表，他还监督你公安机关呢。所以曹杰搞垄断，与竞争对手明目张胆动刀动枪没人敢管，甚至有人报案，公安局都不出警，由着曹杰横行霸道，为非作歹。
　　１９９７年曹杰更是通过一系列运作，以干部调入的方式，混入公安队伍，当上了佟二堡公安分局的副局长。

昔日繁华的商场如今却“门可罗雀，冷清萧条”（组图）

　　２００２年，曹杰涉嫌黑社会组织犯罪而被捕，辽阳市、灯塔县和佟二堡镇多名重量级领导干部因曹杰问题相继被“双规”、被逮捕，造成佟二堡市场恐慌，许多大户携款外逃，从此佟二堡市场一蹶不振。记者日前前往佟二堡采访时看到，过去市场红火时，快要挤破门的万平方米交易大厅，如今门户关闭，人去楼空，甚至大街上都很少见人，异常冷落。
　　谈起佟二堡市场的兴衰，各方人士无不唏吁——
　　现任佟二堡经济特区党工委书记郝育良拿佟二堡皮装市场与浙江海宁皮装市场作了个对比。他说，海宁的市场也是私人的，比佟二堡起步晚得多，１９９６年才开办，但发展比我们快得多，产值已达１００亿元，现在人家全是拿出口订单。两相比较，教训非常深刻，其中最关键的一条就是市场管理：海宁是政府主导，以保证公平竞争，保证客户利益；而佟二堡在曹杰时代，政府管理不到位，政府职能形同虚设，以损害大多数业户的利益为代价，保护曹杰个人的利益，在一定时空范围内形成了曹家天下。
　　一位曾经在灯塔市工作过的领导干部说，市场没有竞争必然是畸型的，佟二堡的问题就是曹杰在当地个人的产业太大了，１０万平方米市场全是他的，政府不仅是失控，在一定程度上是推波助澜。从中可以看出，我们政府调控市场的手段还不成熟，没有及时把握住市场内在的规律，忘记了市场发展到一定程度后是需要规范和管理的，政府应跳出市场这个圈子，创造良好的公平竞争环境，良好的治安环境，规范游戏规则，因此说佟二堡是我国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轨过程中的一个“怪胎”，是市场经济畸型发展的结果。
　　著名经济学家、原辽宁大学校长冯玉忠教授认为，佟二堡今天的衰落是行政垄断的恶果。他说，发展市场，政府行为要减少，官方色彩要减少，公权要减少，真正按市场经济规律办事。而在佟二堡，曹杰既是官又是商，官商一身，打着政府的旗号来垄断，在这一点上，政府绝对是失职的。曹杰的所作所为，表面上看是个人行为，其实很多事情他一个人是办不到的，他借助的是政府的力量。
　　本溪市工商局局长焦文生一针见血地指出，党的十六届三中全会已经提出，要建立完善、统一、开放、（竞争）有序的市场体制，已经把话说透了，违背了这八个字，你什么市场都非垮不可，佟二堡正是由于寡头垄断把市场搞黄了，违背了市场经济发展的客观规律。那么，政府在组织和发展市场中应该处于什么地位和作用呢？第一，政府不能直接办市场，要鼓励多主体投资办市场；其次，政府要建立一个好的市场秩序，维护公平竞争，不搞特殊的市场主体。（完）